听到这些话后,牛有铁也没吭一声,摸黑回到厨窑,咕咚咕咚地喝了一马勺水,把渴解了,便来到地院,看大家都没人出声。
于是他随口说道:“咋这么黑呀?大过节的,把灯点亮点呀!”
可还是没人吭声,似乎,他的话就像空气一样。
“哎喂,大庆他妈,你该知道把煤油灯点着么,咱叫厦房黑着呀?”牛有铁又没皮没脸地说了一句。
赵菊兰这才回应道:“点啥点,有一间厦房亮着就可以了,其他房间又不待人,浪费煤油。”
“浪费啥煤油。”牛有铁笑着道:“一市斤煤油才几毛钱,咱家又不缺钱。”
说着,他主动回窑去把煤油灯点亮了。
出来的时候,还自言自语地说道:“一市斤煤油才几毛钱,都嫌贵,那等我把电拉通了,还不得贵死?”
“拉啥电,不拉电。”赵菊兰急忙道。
她觉得这回一下子给她母亲买地皮,盖厦房,养鸡养猪等七七八八,就花去将近三千块钱,心里就慌的很。
那种即将重返贫穷的预感,就格外的强烈,有时候,她都不敢想,有那三千块钱,每天给她母亲下馆子,穿最贵的衣服,天天住城里的招待所,一直到死,估计都花不完,可偏偏要投资在那上面。
万一哪天,他母亲就突然地死了,那一院房子还要不要?
不要的话,卖了吧,卖给谁?
谁脑子给驴踢了才会花几大千买那房子,有那么多钱,进城去享受生活不嫌香?
总之,她男人的决定,让她非常的无语,一开始她还觉得她男人有孝心,可细细一品,就觉得她男人有可能脑子不正常。
可是这话,她也不敢直说。
毕竟,她那倔强的母亲,眼下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境地,而单是从这方面去想,她男人的决定无疑又是多么的正确,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总之,她就只是觉得太烧钱了,毕竟她家才刚刚摆脱了吃不饱肚子的命运,还没真到一个财东人家的程度。
而那些财东人家,人家毕竟都是家庭稳富了多年,有着一定的安全感基础,而她家,这泼天的财富来的那么快,谁知道去的会不会也那么快?
这不,单是因为安顿了她母亲,就一下子花掉了将近一半的积蓄,搁谁身上不慌呢?
想到这些,赵菊兰忍不住又道:“煤油灯比灯泡还亮,咱都点了几十年煤油灯了,不拉电,不拉,坚决不拉。”
说最后两句的时候,她显得有些神经质。
牛有铁笑了笑,说道:“好好,不拉电。”
他还以为他媳妇仅仅只是因为他做汽灯,糟蹋了二十块钱。
然而,他话音刚落。
高蓝英接着就含沙射影地道:“电费一度才一毛钱,二十块钱,都能买两百度电了,两百度电,都够照一年的亮了。”
牛有铁笑了笑,随口说道:“就是,电费不贵的嘛!”
“不贵也不拉电。”赵菊兰坚持说道。
“不拉电,咋能行?”牛有铁道:“以后咱家都不买电视机呀?还有达的收音机,光用电池,多费钱,插上电,又省钱又方便,再往后了,有电冰箱,电洗衣机的话,还不得用到电呀?”
微微一顿,接又道:“趁咱现在有钱,早早通上电,早早地享受红利不好吗?”
但是赵菊兰又说:“不买电视机,电视机太贵了,咱买不起。”
而关于洗衣机,电冰箱这些词语,她一个都没听懂,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没再说什么。
就这样,这一家人不咸不淡地谈论了一阵子。
突然,大门外走进来几个妇女,她们一边走,一边说道:“听说南塬着火了,火大的,人站在沟边上都能看到,有人说,是咱麻油大队放的汽灯子落下去,把人家麦秸垛烧了。”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是真的话,可不得了呀!一个麦秸垛少说都值一百块,烧十个麦秸垛,就是一千块,烧一百个麦秸垛的话,就是,是多钱来着?”
“一万块钱!”
“天啊!一万块,这谁能赔得起呀?”
“南塬人一家挨一家,挨的近,碾场也小,所以麦秸垛都是一个挨着一个摞着的,烧着一个,就是一连串,最后都不知道要烧多少哩!”
“就是,想想都叫人害怕!”
她们的话音之中,明显带有讽刺和调侃的味道。
牛有铁一听这话,顿时,心里也隐隐有些慌乱,但还是觉得他们怀疑不到他身上,毕竟,怀疑归怀疑,真要定罪,还不得拿出证据不是?
再说元宵节,不知道多少人都提着灯笼,而身边到处都是干柴烈火,谁又能保证不是自家小孩放的火呢?
总之,这么的一想,牛有铁就不再担忧了。
而且,他也知道来他家的这几个女的,一个是邻居毛红芳,这个人,其实很早的时候,就对他家的好日子很嫉妒了,看不惯他家暴富。
另外几个女的都是胡同里的人,她们也嫉妒牛有铁家,毕竟,他家以前穷的稳稳当当的,突然就富了,这谁受得了。
于是,他耍笑似的说道:“就是么,一烧不知道烧多少麦秸垛哩!”
可这时,赵菊兰突然变得神经兮兮的。
拾腿上前就急的问:“啥呀,他红芳姨,你说的是啥?南塬人的麦秸垛烧了?咋烧的呀?你看到是麦秸垛了吗?”
事实上,关于放汽灯的事,她早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里老想着,可能会出点事。
没想到,这事出的这么快,汽灯没放成功,反倒还落下来,把人家麦秸垛烧了。
因此,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联想到她大庆前些日子放火烧的北剑路的麦秸垛。
总之,这一刻她很担心,倘若这事属实的话,那她男人岂不又要赔款了?
剩下的钱,虽然能够赔,可是真赔了的话,以后的日子还咋过?
想到这些,赵菊兰简直当场就能昏厥过去。
一瞬间,她都感到脑袋嗡嗡嗡地响了。
看赵菊兰担忧的样子,毛红芳心里都乐开了花,但她可不能表现在脸上,于是赶忙安慰道:“好他菊兰姨哩,你甭担心,我只是听人说,又不一定是真的么。”
嘴里这样说着,心里暗道:“哪里不是真的,明明就是你男人的汽灯把人家麦秸垛烧了,还不想承认!”
“好啦,没事的。”牛有银走过去,轻拍着他媳妇肩膀道:“快叫他红芳,还有他娘娘回厦房里坐。”
说着,客气地侍应她们进了厦房。
赵菊兰尽管很担心,但这一刻她还是调整好了情绪,陪着这几个闲人谝闲传。
牛有铁则陪俩儿子玩灯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