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在柳林脚下散开时,眼前的景象像幅被泼了墨的残卷——镇魔司曾经的驻地,如今只剩一片狼藉的荒芜。
风卷着沙砾掠过地面,掀起残破的军帐边角,露出下面半埋的白骨。那些骨头有的斜插在土里,有的被踩得粉碎,指骨上还套着锈蚀的铁环,想来是士兵们握刀时磨出的痕迹。玄色的甲片散得到处都是,有的弯成诡异的弧度,像是被巨力生生拧断;有的则布满细密的齿痕,边缘泛着黑,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腥气,混着腐土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
刘武弯腰捡起块断裂的令牌,上面“镇魔司”三个字被蚀去了大半,只余下个模糊的“魔”字,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结痂,不知是血还是雾煞留下的印记。“将军,”他声音发沉,“这里……像是被啃过。”
柳林没说话,目光扫过这片废墟。他能“看”到三天前的景象:镇魔司的士兵们举着火把围成圈,火把的光在雾里挣扎,像濒死的萤火;雾煞从地底涌出来,不是寻常的气态,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触须,顺着士兵的口鼻往里钻;有人拔剑自刎,却在刀刃触颈的瞬间被拖进雾里,只留下声半截的惨叫……这些画面像刻在空气里,连士兵们瞳孔里的恐惧,都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
不远处的旗杆倒在地上,旗面被撕成了条,上面的“镇”字只剩个竖钩,在风里抽打着地面的白骨,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旗杆根部的泥土是黑的,挖开表层,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孔洞,像被什么东西从底下蛀空了——这不是雾煞的手笔,更像是某种共生体在地下编织的网络。
“看那里。”柳林抬手示意。不远处的军帐残骸里,半截身子露在外面,身上的皮甲还完好,只是脖颈处有个整齐的切口,切口边缘泛着银白,像是被极快的兵刃划过。但柳林指尖拂过那具尸身时,却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是叶龙武的“凤鸣”剑气,只是这剑气里混着浓重的雾煞浊气,像把淬了毒的刀。
“叶将军……来过?”刘武瞳孔骤缩。
“不止来过。”柳林蹲下身,指尖按在地面的白骨上,那些骨头突然微微震动,拼出个残缺的阵型——前军突前,两翼收拢,是镇魔司惯用的“锁雾阵”,但阵眼的位置却空着,只留下个深约半尺的坑,坑里的土是新翻的,还带着金属的冷味。“他在这里布过阵,想救他们。”
可这阵法显然失败了。坑边散落着三枚铜钱,两面朝上,一面朝下,是凶险的“离魂卦”。旁边还有半截断裂的箭杆,杆身上用血写的“救”字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是写字的人突然被拖走,指尖在地上划出道深深的血痕,一直延伸到雾里。
柳林站起身时,雾气突然剧烈翻涌,远处传来隐约的嘶吼,像是叶龙武的声音,又像是雾煞的咆哮,两者缠在一起,听得人心头发紧。他抬头望向雾深处,眼底金纹亮起——那里有团浓郁的黑气,黑气里裹着道熟悉的红光,正是叶龙武的本命剑气。
“走。”柳林转身时,玄色劲装扫过地面的白骨,那些骨头突然齐齐转向雾深的方向,像是在指引。“他还在等。”
风更急了,卷起满地的残甲白骨,在他身后形成道旋转的涡流。刘武望着那片翻腾的雾气,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只觉得这荒芜的废墟里,除了死寂,还有种更让人不安的东西——像是有双眼睛,正隔着雾,冷冷地盯着他们。
风卷着碎甲掠过脚边时,柳林望着这片废墟的眼神沉了沉。
三年前,他的军队距白雾根源不过三里。那时候,前锋营的刀都快劈开雾核的外层了,士兵们甲胄上的血还冒着热气,玄色战旗在雾里插得笔直——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把那作祟的源头连根拔起。
可就在那天傍晚,朝廷的使节带着圣旨来了。明黄的卷轴在雾里展开,字字句句都裹着蜜糖:“柳林平定朔方有功,封镇北王,冀青幽并四州尽归麾下。”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给你名,给你地,只要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