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武当时把刀鞘都攥裂了:“将军!这是釜底抽薪!咱们死了七千弟兄才打下来的阵地……”
柳林记得那时的雾有多浓,浓到连使节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听到对方语气里的得意:“陛下说了,镇北王您劳苦功高,该歇歇了。雾中妖孽,自有镇魔司接手。”
他当然知道这是朝廷的算计。他的军队在前线拼杀三年,早已和白雾里的怪物杀得两败俱伤,朝廷这时候横插一脚,既得了“体恤功臣”的名声,又能趁机收回兵权,让自家的镇魔司来摘果子。可那时他帐下的士兵们握着刀的手都在抖,甲胄的缝隙里还嵌着雾煞的碎骨,真要在此时对上朝廷大军,无异于自相残杀。
“撤军。”他当时只说了这两个字,看着玄色战旗从雾里缓缓降下时,旗杆上凝结的冰碴子落在手背上,冻得生疼。
如今想来,那时的“得不偿失”,终究成了此刻的“追悔莫及”。
柳林踢开脚边一块带齿痕的胸骨,骨头上的黑纹与当年他斩杀的雾煞如出一辙,只是纹路更密,像在这三年里又滋生出了新的毒性。不远处,镇魔司的军鼓倒在地上,鼓面被捅出个大洞,洞里塞着半截胳膊骨,骨头上还缠着镇魔司特制的符咒,符咒早已发黑,字迹被蚀得模糊,只剩个“敕”字的残笔,像是在无声地咒骂。
“将军你看!”刘武突然指着一处帐篷残骸,那里的木桩上钉着张人皮,皮上用血画着镇魔司的阵法图,只是阵眼的位置被改成了个扭曲的符号——那是叶龙武当年在军中发明的暗号,意思是“有内鬼”。
雾气突然在此处凝聚,化作个模糊的人影,人影手里举着块令牌,正是朝廷当年册封镇北王的同款。柳林指尖弹出一缕气劲,人影瞬间溃散,却在消散前发出尖利的笑:“柳林……你退得好啊……”
笑声里混着无数哀嚎,有镇魔司士兵的,有雾煞的,还有个熟悉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却能听出是叶龙武:“……早告诉你……有内鬼……”
柳林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金纹已如烈火般燃烧。他能“看”到三年前的自己在帐中决策时,帐篷外有个影子正用针在地图上扎孔;能“看”到镇魔司进驻时,为首的将领偷偷往水里倒了些东西,那东西遇雾便化,成了雾煞的养料;能“看”到叶龙武在雾里挣扎时,有把来自朝廷的箭,悄无声息地射穿了他的护心镜……
“刘武,”他声音冷得像冰,“传令下去,凿开地下的孔洞,把避雾石粉灌进去。”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白骨累累的废墟,“告诉弟兄们,今日不光要救叶将军,还要把这三年的账,连本带利算清楚。”
风突然转向,卷着雾气往回退,露出远处一道黑色的巨影,巨影手里握着半截断裂的长枪,枪尖上还挑着面残破的军旗——正是当年柳林麾下的“朔方军”军旗。
那巨影转过身时,柳林看到了他脖颈处的旧伤,那是当年他俩一起在边关喝酒时,叶龙武为了护他被流矢划伤的疤。
只是此刻,那道疤上爬满了黑纹,巨影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跳动的黑雾,正死死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