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铁连着扛了十五次,其中细面一共有五袋,每袋约七十市斤重。
他知道,与前世的机器磨面相比,磨子的出面率撑死也就百分之六七十,而且还是要磨很多遍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其余的百分之二十便是粗面,不是很白的面,也是二道面,麻油村人称之为“红面”,是因为用这种面粉蒸出来的馒头呈灰褐色,还带有点红的感觉。
剩下的百分之十左右的便是麸皮,也就是麦子的外壳,在几十年后,这麸皮被村民用来喂猪喂鸡,当然主要是作为上等饲料给搭配着喂,家畜的主食是用麦秸丝丝粉碎的料,麸皮算是家畜的“细粮”了。
但是,这年代没有人舍得把这麸皮用来喂家畜,都是混合着红面,蒸馒头吃,蒸出来的馒头糙的,入口难以下咽,下咽后,拉屎都费劲。
细面则留着,一般都是在过节的时候香香地吃一顿,平时都不敢吃,当然,实在馋的没办法了,就忍痛吃点。
有人家因为不懂面粉的保存方法,惜的舍不得吃,省下的细面,结果几个月后就起虫了。
总之,牛有铁琢磨着,这五大袋细面,至少能吃到厦房完工之日,而且每天都只吃细面的话,完全够了。
当然,媳妇也不可能每天都只给他们吃细面,还要吃红面,甚至,偶尔还要在里面添加点麸皮,一加麸皮,人吃了就容易饱腹,也就能顶饿。
就这样,把面粉一袋袋背到厨窑,赵菊兰看了略带抱怨的口吻说道:“咋磨了这么多细面?”
“咋啦?”牛有铁好奇,心说细面多了,媳妇难道还不高兴了都。
赵菊兰摸着面粉袋子,蹙眉道:“要那么多细面干啥!咱又不是财东人家,多磨一会,把麸皮变成红面我都不说啥!咋还能留两袋,净糟蹋粮食!”
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想不留一点麸皮,事实上,他们完全可以把细面磨少点,把红面磨多点,然后把所有麸皮磨到红面里面去,麸皮就没有了,也就物尽其用了。
红面吃起来再怎么糙也比麸皮好。
听了这话,老爷子瞬间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也已经尽力了,从黄午到现在,就跟生产队里的驴一样,一直围在碨子前转圈圈,累的都不想说话了,一口饭都没吃,儿媳妇还这样说他。
再说,他也知道儿媳妇是惜粮,惜粮说白了其实也是惜钱,但他不也还能打猎吗,打到猎卖了不就有钱了吗?
事实上,到了现在,老爷子的思想转变明显要比儿媳妇快,快很多,并不是说他不爱惜粮食,主要是他觉得自己有能力打猎赚钱,有钱了,还能怕买不到粮?这便是他的底气。
但这一刻,被儿媳妇这么一说,心里就很不痛快。
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发呱了一句,“麸皮是我专门给我黑球磨的,不是人吃的。”
这话直接让牛有铁和他媳妇齐齐地愣了一下。
赵菊兰反应了过来,急忙解释道:“达,您咋啦?我又没说您啥,我只是说个事实,又不是说这一次,即便是以后,咱家磨面时也要照我说的那样做,不浪费!”
但老爷子不吃这一套,犟的说道:“又没浪费么!黑球也要吃,再说,我还想给牛吃。”
事实上,老爷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早已经把儿媳妇的话听进去了。
“行行,随便咋样都行。”牛有铁开口道:“反正咱以后又不缺粮吃,多打猎赚钱就是。”
随后,赵菊兰便不再计较了,老爷子也没再说什么,连着吃了两碗,就把碗筷放下了。
赵菊兰说:“咋了?您不吃啦?”
“我饱了!”老爷子说,说话时头也不抬一下,也没看儿媳妇一眼。
赵菊兰没管她父亲,直接把笊篱的面倒碗里,把臊子汤浇好,主动给端过去放到了炕台上。
老爷子先是偷偷瞄了一眼,再趁儿媳妇埋头刷锅的间歇,偷瞄了一眼,确定儿媳妇没再生气在意刚刚的事后,他才端起面继续吃了起来。
嘴里碎碎念道:“不吃倒了可惜!这一碗面不知道要多少颗麦子才能磨出来!”
赵菊兰听了差点憋出内伤,想笑,怕她父亲察觉到,就喊了石娃一声。
吃最后一碗的石娃停下筷子,“咹”了一声。
“你吃快些,把碗给我拿来。”
“嗯!”石娃答应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饭。
赵菊兰终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但她没看她父亲一眼,为掩饰尴尬,就故意说了石娃一句。
“你这家伙,吃的冷酒慢发滴,把人看的牙长!”
说完就走出窑去了。
再回窑后,就看到老爷子指拨着石娃站在灶前洗刷起了碗筷。
赵菊兰看到了,吓了一跳。
“啊呀!”
石娃也被吓到了,抬起头无辜地看向赵菊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赵菊兰拾腿上前,急道:“石娃,你能洗个啥,你快放下,去外面干活去!”
“嗯。”
石娃点点头,把手抽出来,往衣襟上蹭了蹭,就走出窑去了。
赵菊兰气的又数落老爷子,“达,您干啥呢?石娃手脏的,你咋喊他洗碗?”
“哦!”老爷子也很无辜,心说,石娃帮忙洗个碗怎么啦!
但这一刻,他又不好反驳什么,瞬间就脸红了。
“行啦,达,您去吧。”赵菊兰开口道:“您去看看他们把活干的咋样了,咱现在给记的工分,还管吃饭,没亏待他们,别给他们偷懒。”
“对。”老爷子应了一声,拾腿出门去了。
赵菊兰赶紧把石娃碰过的碗重洗了一遍,案板上,有的碗不知道石娃有没有动过,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拿起一只只重洗了一遍。
随后,又忙着起面。
但刚把面舀盆里,发现少了个什么东西,轻叹了一声,随即不由得蹙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