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活的人陆陆续续走来之前,牛有铁就把“麻辣瓦块鱼”捞出来了,没地方装,又倒进了原来的搪瓷盆里,一共装了满满两大盆。
紧接着,就麻利地做起了酸菜鱼。
相比其他两种鱼,酸菜鱼就简单的多,他只要把酸菜炒入味,涮上水,待水烧开,把鱼倒进去煮熟即可。
当工人们洗完手,笑嘻嘻地来到厨窑门口时,酸菜鱼也出锅了,大锅里蒸的馒头也热好了。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寒冻悄然降至,但地院内却是一点也感觉不到冷,地窖口的煤炭火,工地旁的炉火,让四面八方吹来的风都变得温温热热,令人舒适。
干完活儿的人,背上出了点汗,就直接把外套脱下来搭在肩头,闻着从厨窑里不断飘出来的香味儿,感到心旷神怡。
连着好几天都没见着肉星,今儿有肉味了,他们的心情别说有多高兴了。
看到工人们好奇地走过来,杨宝凤突然想到什么,撩了撩鬓角散发,拾腿走到案板前,端起已经做好的一盆麻辣瓦块鱼,急急忙忙黏到牛铁蛋跟前妖声妖气地道:“铁蛋达,你看,这是我四掌柜的做的,今晚咱就吃这东西。”
说着,眸子一转,把牛铁蛋身边的其他人也包括了进去。
很快,她把搪瓷盆在他们眼前一晃,又“脚脚脚”地转回去了。
“啥?鱼啊?”牛铁蛋好奇问,刚刚他都没怎么看清楚。
“就是的,是鱼!”一旁的牛光忠确定道,同时一脸的不可思议。
上午的时候,他就听说了牛有铁一家子偷偷做鱼吃,没想,晚上就安排上了。
对了,这鱼真能吃吗?
他虽说以前的什么时候也吃过鱼,但那时候吃的鱼,吃的挠心,食之无肉,弃之又可惜。
紧跟着,牛光忠就一脸的失望,嘴里小声地嘀咕道:“鱼咋吃嘛?胡成的劲大,吃鱼还不如恬吃馍,馍还能把人吃饱。”
不过看那红红的油汤,心里就不再那么悲观了,不吃鱼,至少他可以喝汤,舀一碗红油汤,或泡馍或吃面,肯定香。
一听要吃鱼,牛铁蛋和牛光忠一样,都很吃惊,却又感到失落,他辛辛苦苦干了大半天活儿,饿的两眼发黑了,现在就盼着能吃顿饱饭,没想他们家拿鱼来招待客人。
但牛有铁在场,他也不好直接表现出来,就违心地说:“不管是啥,弄好了,咱就吃么,咱不嫌饭。”
当然,不止是牛铁蛋和牛光忠,其他人也是一脸的失望,什么话也没说,和以往一样,上炕的上炕,不上炕的,就坐在炕沿上,等着女人们把饭端上桌。
这时,赵菊兰拎了一笼洋芋走了进来。
前两天才借了毛红芳家一笼,没想眨眼就吃完了,她只好又跑去借了一笼,还好,她家种的多,不然她也不知道上哪借去。
看准备吃饭的人脸色不太对,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因为知道了要吃鱼,心里不高兴。
以往他们在吃饭前,他们都话多的能用箩筐来装,一直到端起碗吃起来,都还说的停不下,现在他们却都静悄悄的,像是在装沉默。
她男人此时正站在锅前,忙的跟打仗一样,牛黑军帮忙拉风箱,脸上撇一笔捺一笔,糊的全是黑锅灰。
看马文俊和程勇俩站在案板前,扯着脖子好奇吧啦地瞅着搪瓷盆里的鱼肉,就客气地喊道:“文俊叔,你俩坐上炕去,站这儿干啥,饭弄好了,就知道给你端去么。”
马文俊回头赔笑道:“你掌柜的可是个大能人,又能打牲,又能做鱼,简直就是文武双全么。”
炕上的牛光忠脚趾抠了抠炕席,忍不住暗骂一句,“这狗日的,可真会说风凉话!”
“只要你觉得好吃,就好么。”赵菊兰淡淡地回道。
随即,马文俊就走开了,程勇拄着拐杖,一跳一跳的,也跟着走开了。
这时,杨宝凤等不及了似的说道:“你看你掌柜的,大方的,一暂儿做了多少鱼!”
说着,一边伸手给赵菊兰指着,“这儿,这儿,还有这儿,你看,全都是鱼。”
说完,又小声地说:“做那么多,都不知道到底吃得,还是吃不得,反正我看你掌柜的糟蹋了这么多油。”
说着,用手比划了大约二十厘米的长度。
赵菊兰知道大嫂子说的是条桌上放着的,那个刻有“反美帝”三个手写体大字的陶瓷油壶。
其实,那油壶总体高度还没有二十厘米,大嫂子明显说的夸张了,但赵菊兰就知道,她男人肯定又糟蹋油了。
一瞬间,火就蹭蹭蹭地冒起来了,加之蚊帐的事儿还没完,一下子就有些控制不住。
猛把洋芋往案板下一撴,就走到条桌上去检查,果然,油壶里的油真少了,她一端起油壶,就感觉轻了很多,再顺手摇了摇,感觉空空的,便确定了她男人糟蹋了油。
“做了一顿鱼,就能给我把一壶油整光!往后顿顿吃鱼的话,我看给供下一瓮油都不得够。”赵菊兰在心里嘀嘀咕咕道。
这年代一斤油就接近一块钱了,这么一壶油就有七八斤,她男人就相当于一顿糟蹋了七八块钱的油,这样的吃法,她怎么能受得了。
就气的攥紧拳头,下一刻就想去狠狠地训斥她男人一顿,可转念一想到窑里坐了那么多人,给看到了多不好,于是就咬住牙,忍了。
紧接着,杨宝凤又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故意对赵菊兰说道:“你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知道对方不怀好意,赵菊兰就笑着回道:“真的能咋,假的又能咋,最终还不是打大家肚子里进去了么。”
看赵菊兰无所谓的样子,杨宝凤就急了,撇撇嘴,本想辩驳说:“糟蹋了那么多油弄鱼,鱼能有多好吃!”
但她没有那么说,笑了笑,一脸不服地说道:“就吃么,这么多鱼,我看都不用吃馍了,光鱼就能把人吃饱!”
“端,快端了去。”牛有铁把锅里最后几坨鱼铲完,就急的催牛黑军,知道媳妇回来了,他也没空去搭理。
“端?我端哪个?”牛黑军一脸茫然,他感觉每一盆都不能吃,就这么端到炕桌上叫人吃,他都不好意思。
“端呀!你还瓷着干啥哩!”牛有铁又催一句。
“嗯!”牛黑军恍了一下,然后就慌不择物,随便端了一个就走了。
他端的是一碟“糖炙油虾”,往炕桌上一放,顿时,他几个达达,叔们身子都抖了一下。
这年代人没吃过虾,看到虾就感觉恶心,就像把蛆虫炸了吃一样。
尤其一看到那虾的大黑眼珠子,就不由地毛骨悚然。
但他们都表现得很有素养,没一个人先下筷子,一个等另一个先吃,但好半天,却是没有一个人先吃,他们大眼瞪小眼,小眼瞪大眼,就这么静静地固着。
这一刻,他们又多么想姚怀民也在场,知道他要是在场的话,就会直接说这东西能吃或不能吃,至少他会说出来。
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姚怀民会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太会忌口,毕竟他身为队长父亲,家境又好,又不需要刻意去讨好谁,来帮牛有铁家盖厦房,某些程度上来说,除了因为和牛永禄关系好外,也纯粹只是为了帮忙,老一辈人就这样,不外出打猎的话,在家就闲不住,只要动起来了,才觉得是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