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有铁来到大门口,站了一小会,心有些累,就坐到了门槛上,一边剔指甲缝里泥垢,一边在大脑中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没想,首先浮现出来的竟是李会宁喊他“四达”的场景。
嗯,是一位在整个养马大队都深受父老乡亲们喜爱的赤脚医生,喊了他一声“四达”,让他受宠若惊。
当然,除了让他受宠若惊外,更多的则是让他深深的感受到,对方对他侄女的那片赤诚心。
当然,也或许仅仅只是因为,在当时为了客套,他才那么称呼他。
总之,不管哪样,那一幕场景,让牛有铁久久难以释怀,眼睛一闭,大脑中就会回响起李会宁那声礼貌而又客气的“四达”。
他单纯往对方对他的敬重上一想,就觉得幸福,满足。
就这样,瓷坐在门槛上,闭目冥想了好一阵子,都差点睡着,这时,他冥冥之中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动静有点大。
他知道,一般人走路,不太可能会发出这样的响动,除非是故意为之。
想到这儿,他慌忙站了起来。
一是想到万一真有人来了,他得跟他打招呼,二是怕被人看到他坐在门槛上,被笑话,他往前走了十来米远,很快,就看到了对方模样。
“胡来?你干啥哩?”牛有铁开口喊道。
眼前的人,正是麻油第三大队的牛胡来,是个放羊倌,用麻油大队土话说,叫放羊羔子的,他的腿有些跛,走路一拐一拐的,之所以刚刚弄出那么大响动,或许正如此吧,牛有铁想。
与此同时,他还想到了,差不多在一个月之前的一个太阳高照的中午,他借他家的羊,套住两头狼的事。
那天的场景,仍是历历在目,那时他才刚刚重生回来,家里还是一烂包,没想,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大变了样。
牛胡来肩膀上扛着一杆老土枪,他没有立刻回答牛有铁的话,面色阴沉中略带几分严肃,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一瘸一拐地来到牛有铁跟前,才开口说话。
“哥,你会修枪不?多钱我现在就给你。”
一听这话,牛有铁一愣,感到奇怪,他大方的,修个枪,连价格都不在乎。
“咋啦?你说。”牛有铁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与此同时,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枪。
一番检查,牛有铁惊讶地发现,这杆枪居然是他那天晚上扔掉的炸膛枪,这枪上面的零件,基本上已经卸光了,就只剩下折弯了的枪管,还有折断了的枪托。
现在,准确说,这杆枪已经是一疙瘩废铁了。
牛有铁哭笑不得,“这,这,你要修啊?”
微微一顿,忙又问道:“这,这枪,你哪来的?”
“就是,我要把这枪修好。”牛胡来如实回答道:“这枪是我捡的。”
牛有铁笑了笑,他果然没有猜错,接着便说道:“你这枪,修不了了,已经烂完了。”
“不能修啊!哦哦。”牛胡来有些失望,无奈地叹了口气,下一刻,转身就要走。
牛有铁感到他不太对劲,就在这时,他发现牛胡来胳膊肘附近的棉袄烂了拳头大一个窟窿,那里的棉花都掉光了,而且,布料上还有血渍,便怀疑他是否受过伤。
“你,你等下。”牛有铁开口喊了一声。
牛胡来机械地转过了头。
“你那里是咋啦?”牛有铁接着又问。
“叫狼撕了一口。”牛胡来冷冰冰地回答。
“叫狼撕了?啥时候的事?”牛有铁一愣。
“夜里的。”牛胡来机械地回答。
牛有铁知道,他说的“夜里”,是“昨天”的意思,便又问:“在哪里?”
“我屋里,夜里来了一群狼,把我槛羊的窑门抬开,把我羊咬死了。”牛胡来连着多说了几句。
满眼里都是仇恨之光。
牛有铁听了感到很不可思议,心说这年代,狼都这么大胆了吗,竟敢闯入农户家里去叼羊。
在他记忆之中,狼闯入农户叼羊,还是在六十年代的什么时候,那时候一整个生产队里的人都扛起农具去打狼,浩浩荡荡,轰轰烈烈,不亚于一次剿匪行动。
“所以,你来找我修枪,就是想打狼?”牛有铁笑了笑,激动地问道。
“就是,我要给我羊报仇,那狼就不是东西,把我辛辛苦苦养了两年的母羊咬死完了。”
“行行。”牛有铁自报家门道:“狼在哪?哥带你一起去打,把狼连窝端了,给你羊报仇。”
刚刚,他闲的百无聊赖,消极、悲观、低沉,想重生回去,现在有活了,一下子激情都高涨了起来,果然,人是不能太闲。
“现在就走,行不行?”牛胡来急的道。
“现在啊?”牛有铁略有些犹豫。
他还在担心他侄女,刚刚尥蹶子跑出门去了,也不知道他媳妇和大侄女找到人没有。
现在,都已经过去了有半个多小时了,还没音讯。
他正犹豫不定时,牛胡来接着又问了一遍,“哥,行不行?现在就走。”
“好,现在就走。”牛有铁被迫地应下了,当然他本来也想立刻就去。
他想侄女,现在只要有人追过去,应该就没事,怕就怕她一个人跑出门,想不开,做了傻事。
他知道这年代,年轻人为了爱情,动不动就会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戏码,弄不好,是真会出人命。
答应下牛胡来后,牛有铁便立刻回到厨窑,取出他挚爱的双管猎枪,同时,为防止万一,带了二十发子弹。
顺手,还拿了他爷遗留在人世的“七星”长矛。
然后走去厦房,跟他父亲打招呼,他远远站在厦房门前,朝房内喊道:“达,我出门弄个事,一会就回来。”
“弄啥事呀?”老爷子关心地问。
这时,牛广卓和牛广文兄弟俩都好奇,回头朝窗外瞅了一眼,事实上,兄弟俩现在已经由以前的瞧不起牛有铁,到现在重视,并瞧得起了。
以前,他们才不会去关注牛有铁在干什么,或即将要干什么,现在,牛有铁的一举一动,在他们眼中却都显得与众不同,嗯,哪怕他只是去厕所拉个屎,也都能引起他们的关注与好奇心。
这时,高蓝英急的走出房间,问道:“新玲回来了没有?你是不是去找新玲呀?”
“不是,我弄其他事。”牛有铁含糊其辞道。
老爷子好奇凑到窗前瞅了一眼,看到儿子一脸急相,身后的杏树上,还立着他的鹰牌双管猎枪和长矛,便知道他要干什么了。
“你去哪打牲?”老爷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眼看天就黑了,明儿了再去能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