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二哥都知道了,牛有铁也不再藏掖,开口回答道:“打了一些。”
牛有银“哦”了一声,便不再追问。
牛有铁也没再多说什么,事实上,在他二哥面前,他多少显得有些不自然,尤其是关于打猎方面的话题,他打的多了,他二哥知道了,就会无可避免地眼红,毕竟论资历,在他二哥眼中,他纯粹就是一个职场新嫩,却打的比谁都多。
为避免尴尬,牛有铁顺便转移话题道:“二哥,厨窑里来谁了?”
刚刚,他隐隐约约听到了牛新玲的哭声,以及他二嫂子等人的劝说声。
“没来谁。”牛有银说:“是新玲回来了,这女子就能把人气死,动不动就跳井呀,跳崖呀,都多大的人了,脑子钝的,还想不通。”
牛有铁没再说话,径直往厨窑里走去。
此时,牛新玲抱着胳膊,正坐在炕沿上,气嘟嘟的,半仰起头,斜视着她头顶垂吊下来的吊篮,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架势。
在她两侧,分别坐着姚杏芳和谢笑萍,俩妯娌正苦口婆心地劝导着这顽侄女。
杨宝凤则不声不响地站在窑顶,把手绱进袖管里,右肩膀斜靠麦屯,一脸严肃地瞅着窑墙,仿似在自我检讨,又像是在监视她女儿的一举一动。
谢笑萍微微笑着道:“好新玲哩,你乖,你听下些话,你二娘说的都是真话,李会宁虽然是当大夫的,其实他手里没钱,你都不想想,倘若说他有钱,他还会在乎那么点彩礼?还能当着咱一大家子人的面说‘商量’的话?这明显就是羞辱人哩么。”
“就是。”
姚杏芳接话道:“商量啥哩嘛,商量,我看他明明就是拿不出钱,当然,你妈当时也是要高了,但是咱把话又说回来,八百块钱高不高?他屋里真正有钱,我就不信拿不出八百块钱,说明他屋里的日子,连咱都不如。”
“就是。”
谢笑萍又接着道:“我听你二娘说,黄午的时候,李会宁一家子说走就走了,三娘刚刚也想过了,他一家人要是有诚意,就不可能走,留下来好好商量不行嘛?咱虽说要了八百块彩礼,但是又不是必须八百,你妈也说了,他要是再商量商量,给四百都可以,可是,他一家子都没商量,这就说明,他一家子根本就没把你放心上。”
“就是。”
姚杏芳接着又说:“总之,你好好想想,婚姻不是儿戏,这关乎你一辈子的幸福问题。”
“就是。”
谢笑萍接又道:“你二娘说的话都是好话,你要记下哩,你瓜的,这世上除了你二娘,谁还会这么掏心掏肺地说这些?二下旁人,都等不及想看你的笑话哩,你知道不?”
就这样,这俩妯娌你一句我一句地轮番劝导着,听得一旁的杨宝凤感激涕零,大大小小的道理都明悟了一箩筐,可牛新玲仍是犟的,把谁都不往眼里放,她们说的越多,她反而越是反感,越是叛逆。
牛有铁站在窑门口听了两分钟,也是摇摇头,感觉这侄女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不过,这年代的年轻人,能如此的不为物质而追求纯粹爱情的精神,也着实令他敬佩,可爱情总得要以物质为基础啊。
就在这时,姚杏芳稀奇地下了炕,走到牛有铁跟前,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拉着牛有铁胳膊,嚷道:“正好,他四达回来了,去,你再去给你侄女开导开导,我和他三娘把话都说完了,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就差......唉,你再去说说,看她听不听?”
说着,他硬是把牛有铁拉拽到了牛新玲跟前。
其实,这桩婚姻,牛有铁也不怎么看好,但到了现在,他又不得不说两句,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说了,侄女未必会听。
“新玲,四达其实也没啥话要说的。”
牛有铁开诚布公地道:“但是有一点,你一定要知道,李会宁屋里确实没多少钱,你妈,你二娘和你三娘说的都没错,他屋里是真的拿不出那么多钱。
“你甭看大夫给人看病会收钱,但是并不是每个大夫都会像李会宁一样
“总之,四达说心里话,李会宁屋里其实也落怜的很,你万一嫁过去,你达你妈也不一定能收到多少彩礼,而你呢,也不一定就能像你想象的,不用下地干活,不用吃苦,像少奶奶一样叫人伺候着,不可能,这样想你就错了,李会宁屋里也种着地,不种地,他也没啥吃的。”
接着他又想说:“你达和你妈都是为了你好。”觉得这话无聊,就没说,转身走开了。
这时,杨宝凤还以为女儿多少能动摇一点,没想,耸了耸肩,还下了炕就要走。
终于,杨宝凤彻底被惹怒了,她气的发抖,再也不想惯着这逆子了,当着众人的面儿大喝一声,“新玲你瞎种,你弄啥去呀?给我立住!”
但牛新玲仍是不停步,努着嘴,黑着脸往窑门外走。
“新荣,把这驴日下的给我拉住!”杨宝凤大声喝道。
站在一旁的牛新荣想也不想,跨前一步,伸出大长胳膊,一把将他妹妹胳膊拽住,往后一拉,用力过猛,牛新玲差点摔倒在地上。
正当她试着挣脱开的时候,杨宝凤已经大步流星跑了过去,抬手就拽住了牛新玲的大麻花辫,面目狰狞地嚷道:“走,给我拉回去,拉回去锁牛窑里,叫她这辈子都甭想结婚了。”
“就奇了么,我活了一趟人,从来没见过这么犟的犟种,瞎话好话说死都不听,谁给惯的怂毛病,啥事都想由着自己的性子发展,这回,看能由得了她么?”
杨宝凤拽的很用力,牛新玲疼得咬牙切齿,双手抓住靠头皮附近的头发,一边愤愤地嚷道:“你凭啥拉我,你把脏手丢开,把你脏手丢开......”
这时,牛有银有些看不下去了,想上前去拉仗,但给她媳妇拽住了。
“你想干啥?往回走,这儿没你事,你少插手我给你说。”姚杏芳压低声音训斥道。
与此同时,一着急,还狠狠踢了她男人一脚。
牛有银知道媳妇说的话有道理,这时候去拉仗无疑是自讨没趣,还惹人反感。
牛有铁也看不下去,但他并未去插手。
另一边,赵菊兰也怕她男人多管闲事,她还特意走过去叮咛了一句。
“你放心。”牛有铁解释道:“该说的话刚刚我都说了,插手有用的话,我还用讲那么多大道理?”
赵菊兰轻叹了口气,碎碎念叨道:“大嫂子也真是的,打人不打脸,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抓新玲辫子,实在太不像话了。”
“就是,她狠狠踢几脚都没人说啥。”姚杏芳评价道,也是叹息不已。
谢笑萍跟着道:“新玲也是个大犟种,她稍微退让退让,也不至于这样。”
就这样,一时半会,在场的人都呆住了,一直到牛新玲被她母亲和哥哥拽出大门,都没一个人敢上前去劝导、拉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