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下,赵世海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着,许是因为激动,手里的拐杖都不知所踪,只见他忙着检查枪栓,一边机警地回头望着那远去的狼群。
看牛有铁跑下坡来了,他激动地嚷道:“把踏马日的,枪没子弹了,不然的话,我还能再连开两枪哩。”
“打到狼了没?”牛有铁好奇问。
“那儿呢。”赵世海指着距离他不到二十米远处的小凹坑,得意地道:“碎狗日的,没料想一枪就倒下了。”
说着,他将备用子弹填上枪膛。
忍不住再次夸赞道:“有铁,你这枪简直,美的叫人没话说,威力大的,连我都没想到!”
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连打了两个冷颤,紧张的心情才得以释缓。
牛有铁只是微微赔笑,不语,看他十爷高兴的样子,他也高兴,同时不由心想,前世的时候,他十爷要是能有这么一杆神枪,都不知道打到多少野物了。
在打猎这一块,他相信他十爷的本事,当然他也相信,枪有时候也并非万能,还要精通并掌握听风辨味,望影寻踪的技巧,一个顶级的猎人,即使没有好枪,也能通过下套子套的盆满钵满。
随后,牛有铁跟他十爷一起走过去,检查了一番,发现那狼已经死透,在它的腹侧,有一个碗口大的血窟窿,此时血仍然在往外喷,小凹坑里已经全是血了。
见此情景,赵世海忍不住再次惊叹道:“你看,这倘若换了我那杆老土枪,估计得打一百次,还不一定能把狼打死哩。”
这时,赵作民已经来到坡头,看到他十爷手握猎枪,站如松柏,俨然一副壮汉形象,就忍不住笑道:“十爷,你的拐棍呢?你连拐棍都不用了吗?”
这一刻,他很敬佩他十爷,倘若换了是他自己,都未必能站这么稳。
“你来,你来看,这是啥!”赵世海激动道,起满褶皱的脸上难掩他发自内心的自豪。
“啥呀?你打到狼了吗?”赵作民好奇问,一边加大马力往坡下跑。
“十爷,山帽上,有个窖子,不知道是谁挖下的。”牛有铁突然开口说道。
“咋啦?我不知道。”赵世海说,同时有些好奇。
“我刚刚看到窖子底下窝着个东西,好像是狍子。”牛有铁试着解释道:“不知道是谁设下的陷阱套的,刚刚那群狼之所以见了人也不跑,我估计,它们就是在馋那狍子。”
“狍子?”赵世海好奇问:“还活着没?”
“我没注意看,你刚刚一喊我,我就跑下来了。”
“走,咱快上去过目一下。”赵世海急道,下一刻,就一跳一跳,往山帽上爬去。
“十爷,等下,我给你把拐棍拾过来。”牛有铁说,一边小跑过去,在他十爷刚刚埋伏的位置附近,捡到拐棍,跑了回来。
“那窖子深的很,十爷。”赵作民忧愁地道:“那野物,咋弄的上来呀?”
赵世海没有搭腔,急的连跪带爬,很快就上到了山帽上,来到窖子旁,他细细地观察了片刻,然后面色严肃道:“好家伙哩,这是谁设下的窖,心黑的——”
“咋啦?十爷。”赵作民好奇地看着他十爷脸色,又看看那可怜兮兮的野物,试着说道:“它好像还没死,头刚刚动弹了一下。”
这时,牛有铁也很好奇,想说什么,看他十爷要说,就没开口。
赵世海随地捡起一块石子,习惯性往窖子里一扔,然后愤愤地道:“你俩认准了,这就是‘绝后窖’,换句话说,就叫‘断子绝孙’窖。”
“啥?啥意思?”赵作民没听明白。
赵世海苦笑着解释道:“挖这窖子的人,要断子绝孙,这纯粹是害人哩,而不是套野物,你看,那下面立着多少尖刺?幸亏是野物掉下去了,万一是人掉下去咋办?”
牛有铁好奇,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才发现很多尖刺,被蒿草覆盖住了,而且那狍子也并非不能动弹,而是肚子下面,被尖刺扎进去了。
为验证猜想,他随地捡起一块石头,往那狍子身上扔去,果然,它一动也不动。
牛有铁知道,对生性胆小的狍子来说,刚刚那一下,估计能把它惊飞起来,但狍子仍是动也不动。
赵世海接着说道:“这种窖子,在多年前就禁了,你俩可能还不知道,以前,堡巷大队就发生过一起惨案,一个社员进山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掉进窖子里,结果,当场就扎死了,削尖的竹子,直接穿肠破肚,死状能把人吓死,所以,这种窖子是千万要不得的。”
此刻,他一脸悲悯和忧虑。
赵作民听的毛骨悚然,忍不住愤愤道:“那这窖子是谁挖下的?这驴日下的东西,就不是个人,我看这狗日的,真的是要断子绝孙哩!”
“现在管他谁挖下的,咱先把狍子弄上来再说。”牛有铁建议道:“总不能还让他再收获一只狍子吧。”
他知道,私自拿走同行设套套下的野物不道德,但这一刻,他竟觉得天经地义,而且还有种复仇的快感。
“行,把狍子弄上来,就归咱了。”赵世海不假思索道,这一刻,他也是毫无顾虑。
“对了,这下面肯定还有很多尖刺哩。”赵世海突然提醒道:“都是叫蓬蒿压住了,人下去还得小心才是。”
“咋下去呀?”赵作民开口问。
他感觉那窖子,至少有三米多高,即使下面没有安装尖刺,一个人成年人掉下去,都很难成功自救。
“这能有多难!”赵世海笑着道:“你去那边,砍一根棍子来。”
说着,便从腰里抽出他的开山刀,这刀大约有四十公分长,五公分宽,刀身锈迹斑斑,但刀口看起来非常锋利,刀刃像生铁斧子一样,至少有一公分厚。
“砍一根棍子,把人掉下去弄吗?”赵作民试着问道。
“就是,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的明摆着嘛!你还问。”赵世海忍不住调侃道:“你这娃,平时看起来灵的,说话和你达一样,总是头头是道,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人。”
“得得得,十爷,你甭再挖苦我了。”赵作民谦卑一句,然后接过开山刀,就高高兴兴地去一旁的树堆里砍树了。
“有铁,你进山打牲,可甭再弄这种事,这种人,迟早要遭天谴哩。”赵世海叮嘱道。
“我知道,十爷。”
“没料想到,多年后,我还能亲眼看到这种窖子。”赵世海忍不住又叹道,眼前这“断子绝孙”窖,让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微微一顿,忍不住又说道:
“还有一种断子绝孙套,叫‘地枪’,也叫‘自响炮’,顾名思义,其实就是把装好子弹,呈待发状态的枪,安装到地上,拿一个支架固定住,在扳机上安装一个弓形板子,牵一根躺线,拉到野物通过的路上,野物不小心碰到躺线,枪就自动开机,从而达到杀死野物的目的,这种地枪,对人对牲口的危害也是极大的,以前也有相关的事件发生过,所以说,这种地枪也要不得。”
“自响炮,我听人说过。”牛有铁说道。
“还有一种叫暗箭,给箭头上涂抹毒药,原理和自响炮相当。”
赵世海接着又感慨似的道:“还有一种叫‘阎王对’,这是一种大型的套子,压杠有二三百市斤重的重量,有的压杠上还装着铁钉,一旦触发开关,野物当场就能被压死,这种套子对于晚上的行人,风雨天气从旁边经过的人,都有很大的危险性,制作时需要大量的木材,也很费工,架设时对猎户自身也不安全。”
“嗯。”牛有铁点点头,感到很不可思议。
不过,还好在他老家,没有人布设这种套子套野物。
赵世海最后总结似的说道:“总之,像这种断子绝孙套,还多得很,多年前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有的黑心的猎户,为了套到野物,真的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了。”
说完,回头瞅了瞅赵作民,忍不住喊道:“作民,你这家伙,好大半天了,你还在那磨洋工!”
“好了好了。”赵作民哭笑不得道。
在他印象中,他十爷总喜欢以这种口吻骂人,要么就是“尿黄河,拉井绳”,要么就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不过骂起来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一直想笑。
这一刻,要不是打到野狼,要不是意外获得这只狍子,他才没那么多好脸色哩。
于是麻利地收拾了下树杆上的棗刺,就拉着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