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牛有铁搀扶着他父亲回到厦房,睡下后,便往厨窑走去。
此时,厨窑内煤油灯光还亮着,窑内不停传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牛有铁拖着疲倦的身子一边走,一边心里想,都这么晚了,这娘仨还兴奋的,都不知道睡觉。
来到窑门口,刚一敲门,赵菊兰就“啊呀”了一声,然后急的喊道:“轻点!轻点!”
“哦?!”牛有铁有些无语。
间隔了五六秒钟,窑门才打开了。
“快快,快回来。”赵菊兰急的,一把把她男人拉进门,然后“砰”的一声,将窑门关上。
“达,黑娃咬死了俩老鼠了。”大庆激动地说道。
“达,在那里!你看!”二庆伸出小手,指着尿盆一旁的空地上说道。
一时间,兄弟俩都激动的,光着屁股从炕上站了起来。
“你俩甭吼叫了!坐下!快坐下!”赵菊兰急的嚷一句,然后把俩娃拉拽的坐下来。
这时,牛有铁才知道,原来这娘仨正在看黑娃抓老鼠。
地上已经死了两只,都被从脖子处咬死的。
黑娃此时正蹲在屯架上,微拱着腰,一双类似玻璃珠的黄褐色眼睛,直勾勾盯着屯里的麦子,长长的尾巴扯成一道紧绷的弧线,仿佛下一刻就要飞扑进屯里去。
看到这一幕场景,牛有铁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鞋脱了一半,就定定地靠炕墙站着了。
赵菊兰和俩儿子都目不转睛地瞅着麦屯。
片刻后,那狸花猫,后蹄一蹬,呼啦一下,箭一样扎进了屯里,一瞬间,溅的麦子都飞了出来。
“妈,咬住了没?”大庆好奇地问。
“你长的是眼睛,自己不知道看嘛!”赵菊兰不耐烦道。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狸花猫咬着一只中等大小的老鼠,从屯里猛地跳出来,爪子在屯沿上轻轻一担,身子弹起空中,划一道弧线,稳稳地跳落到了地上。
大庆激动地吼道:“妈,逮到两只老鼠,逮到两只老鼠。”
这时,牛有铁发现,黑娃的嘴里叼着一只,右前爪上还抓着一只,那老鼠吓得缩作一团,像个肉球一样被猫爪踩在地上。
“黑娃,黑娃,你赶紧把它咬死去!赶紧咬死!看跑了!”赵菊兰急的提醒道。
但黑娃不慌不忙,原地静置了片刻,在此期间,喉咙里不停地发出像念经一样“咕噜”声,像是在发威。
一直到周围安静下来,它才嗖的一下,跑到尿盆旁,将嘴里快咬死的老鼠,和另外两只已经死了的放在一起,然后慢慢松开右爪上的老鼠。
此时,那老鼠还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停地挣扎,试图逃跑,它感觉到扎进肉里的利爪抽开了,便想也不想,就朝着窑顶方向跑去。
没想,还没跑出半尺远的距离,就又被黑娃一爪子捞了回去。
“咕噜噜噜……”
黑娃喉咙里发出威胁的浑浊音。
随即,像玩儿似的,抬起右爪狠狠拍那老鼠的脑袋,连着拍了三爪,终于,拍的那老鼠乖巧地蹲了下来,缩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一幕,看的赵菊兰神经紧绷,她真怕黑娃一个不小心,让那老鼠给逃走了。
紧接着,她忍不住又催喊了一声。
牛有铁有些看不下去媳妇的神经质,就笑着说道:“担心个啥你,那老鼠又跑不了,再说,它哪来的胆儿跑。”
“啥叫不敢跑!你知道个啥?”赵菊兰无语地道:“不敢跑,刚刚,一群老鼠,全都跑了!”
“我是说,它,它——”牛有铁摊开手,想给媳妇解释解释,可一开口,就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端地这时,那老鼠趁黑娃舔爪子,洗脸,放松警惕的间歇,呼啦一下,又拔腿跑开了。
赵菊兰紧绷的神经,终于爆发了,她急的嚷道:“看嘛!看嘛!还说不会跑!”
可话刚说完,黑娃脑袋后面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又是一个箭步,飞扑上去,一爪子捞了回去。
喉咙里依然发威似的“咕噜噜”着,又抡起无影爪,往那老鼠头上疯狂地拍击。
在这过程中,大庆和二庆急的一惊一乍的,大声吼道:“老鼠跑了,老鼠跑了......啊!逮住了,又逮住了!”
看那老鼠再次被黑娃逮住后,牛有铁得意一笑,微微看向他媳妇,想看看媳妇这次怎么说。
没想,媳妇依然急的吼道:“这瓜猫,你一口咬死去嘛,一直耍哩!”
牛有铁忍不住笑道:“黑娃这是在老鼠面前竖立威望哩,咬死,迟早是要咬死的,急啥!”
“竖立啥威望,我看它就是贱,贱的很!”赵菊兰撇撇嘴,不屑道。
“哈哈哈,贱,你这个词用的——”
媳妇笨笨的,略显可爱的样子,终于让牛有铁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这样,黑娃耍弄了片刻,一直到那老鼠吓破了胆儿,崩溃倒下,黑娃这才走上前去,一口结果了性命。
它直接残忍地将老鼠的脑袋咬掉,然后从脖子处,开始大口大口地嗦了起来,吃的满嘴是血。
看到此,赵菊兰吓得‘嘶’了一声,赶紧转过头去,用被子把自己眼睛蒙住了。
大庆笑哈哈道:“妈,你看,黑娃吃老鼠着哩,黑娃吃老鼠着哩。”
“黑娃把老鼠头咬跌了!黑娃把老鼠头咬跌了!”二庆跟着嚷道。
赵菊兰无语道:“你俩还看?!你弟兄俩把人恶心死了。”
牛有铁陪笑了笑,然后蹬掉鞋,准备上炕,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什么,他下意识又穿上了鞋。
与此同时,黑娃也停止了吃,掉转过头,目光直盯盯朝案板下瞅去。
“煤缝里还有老鼠哩!”牛有铁试着说道。
“就是,多得很呀!”
赵菊兰严重地说道:“刚刚我放黑娃的时候,把老鼠洞全部堵死了,老鼠一慌,就满窑乱窜开了,刚刚一大股子,跑到煤里去了。”
牛有铁一听,立马穿好鞋,抓起捅炕棍,然后走到案板下面,开始一块一块地翻煤。
黑娃此时也跟了过来,把嘴里的老鼠放地上,站在牛有铁身后,作出飞扑的架势来。
很快,翻了几坨煤,就有老鼠嗖的跑出来,径直向着麦屯地下跑去,可还没跑到屯跟前,就被黑娃扑上去,一口咬住了。
那老鼠疼得“吱吱”直叫,黑娃三两下就将其咬死,叼到尿盆旁放下,又马不停蹄地回到牛有铁跟前。
牛有铁顺着煤堆继续刨,很快,他就听到更多的老鼠,正在煤缝下面吱吱地叫,声音此起彼伏。
黑娃察觉到异动,等不及似的,直接爬到煤堆上刨了起来,牛有铁见状,加大力度刨,片刻后,那煤堆上面的散煤就清理完了,最后,只剩下一大坨,像锅盖一样的煤板,压在松散的煤堆上。
这时,黑娃情绪越发亢奋,伸出爪子疯狂往那煤板上刨,牛有铁笃定,这下面肯定藏着不少老鼠。
他不慌不忙,稍稍喘了口气,随即,猛将那坨煤盖揭起,果然,一大群老鼠就横冲直撞地跑了出来,一瞬间,就像野猪群里爆了一枚炸弹样,鼠群直接四散逃窜。
牛有铁一急,就直接用脚狂踩,霎那间,就连着踩死了三只。
与此同时,大庆和二庆激动地“嗷嗷”直叫,一边在炕上蹦来跳去,好不快活。
赵菊兰也是紧张的要命,嘴里直“啊呀啊呀”地尖叫,一边喊她男人踩,嘴上鼓的劲,比她男人脚上的劲都大。
黑娃反应敏捷,在老鼠慌乱的逃窜中,它像弹力球一样,嗖的一下弹到左边,又嗖一下弹到右边,同时打滚一样,嗖的滚过来,又嗖的滚过去,就像连线一样,动作丝滑而又极为连贯,三下五除二,嘴里就和两只前爪上抓满了老鼠。
但由于跑出来的老鼠实在太多,也被逃走了不少。
紧接着,牛有铁便走出窑,把黑球引回来,同时,顺手扛了一把铁锨。
这一刻,他铁了心想要把这群老鼠收拾干净。
以往他都从没想过清除鼠患,今天他终于见识到这些老鼠的猖狂了,糟蹋粮食不说,关键是,它们身上还携带着鼠疫病毒,而且,据说老鼠还会咬人。
尤其是,当人睡熟之后,它们就会爬上炕,啃咬人的耳朵,甚至,还会爬到被窝里去咬人的老二。
前些日子,他家“犟怂”就是被老鼠咬惊的,以至于最后连顶窑柱都撞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