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了麦秸垛之后的好多天里,赵菊兰心里都再没有任何负担了,她相信这件事并非她男人之过,毕竟,往年麻油大队都在放汽灯,也放了不少,却都没见过哪次会烧毁的,而且烧毁之后还能引起一场火灾,实属罕见。
总之,她相信这件事十有八九都是冥冥之中,老天爷给她家降下来的磨难,尽管对她家来说,损失不大,但这件事却起到了非常好的警示作用。
所谓否极泰来,或许,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自打一个月之前的那天早上开始,她男人就像开了挂一样,回回进山打猎都是满载而归,更是在短短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把日子过得赶超了全大队百分之八十的家庭。
这么好的运气,小说里都不敢这么写。
因此,这次灾祸的降临,赵菊兰觉得这是老天爷给她家赐的福,而非祸殃。
如果人生是个起起伏伏的过程,那她男人接下来势必会起飞,至少,在某方面会很顺。
于是在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赵菊兰对她男人说:“我知道你想进山打牲,嗯,你想打就去打吧,大队里的劳动,我和妈俩,我俩顶上,两个女人,顶一个壮劳力我想是没一点问题的。”
事实上,她男人连续在家里待了三四天,每天不是去麻油河里捞鱼,就是发呆,总之看起来无所事事的样子,她就还以为她男人是在愁两天之后,大队里统一集体劳动的事。
但她男人听了后,却是哭笑不得。
“劳啥动!?咱家现在还用再为了避免罚那么一点粮,还要参加集体劳动?再说,即便是罚粮,又能罚多少呢?”
微微一顿,她男人接着便好声好气地解释道:
“你看嘛,你现在已经有了身孕,不方便,平时妈都舍不得你做饭,你还积极的想去劳动,你想啥呢,妈的腿又不宜久站,丈姨呢,她又不是咱大队的人,支她去劳动,你叫咱大队里的人咋说?不好的嘛,奶是更不可能的,达呢,他的腿伤虽然已经好了,可他要跟我去打牲的嘛。”
“好嘛,我还以为你——”
“我咋啦?你是不是看我这几天闲着,就觉得我——”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啥意思,我看你还是跟丈姨一样,老觉得人只要一闲,就是偷懒,甚至觉得有一种罪恶感,其实,人天生就是要闲的,只有闲下来,才能知道自己真正想要干啥,而不是一味的忙,把自己往死里忙,忙到晕头转向。”
他快言快语地说完,最后又补充了一句,“我再说一遍,人闲着并不是罪恶。”
“享福谁不会呀?可是身上得要有钱,屯里得要有粮不是?”赵菊兰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咱现在不还有两千多块钱嘛?这还不够你享福呀?”牛有铁笑着反问道。
“不够,我怕以后你万一再折腾个啥,赔一股钱,赔完了,咱又没攒下粮,地里也撂荒了,到时候吃啥喝啥?”
“我还可以打牲的嘛,又不是不能打了,瞧把你给慌的。”
“那,那你就去打嘛!。”赵菊兰趁机表达出她心里的想法。
她接着说道:“趁咱年轻,就多打点,攒些钱,以后俩娃长大了还要给娶媳妇,还要盖房,哪天奶要是走了,还要花一大股钱,总之,到处都要钱,我现在帮不上你忙,等把肚子里的孩子生出来,我就陪你一起去打。”
“陪啥陪?你是女人,做好你女人的本分就够了。”牛有铁说道:“现在你啥都不要多想,安心怀我的娃就是了。”
“对了,你刚说给俩娃娶媳妇,你可真会操心!俩娃自己有本事,他娶媳妇,没本事,就打光棍去!”
赵菊兰笑了笑,接着又道:“至于家里的事,你就甭操心,妈和奶,还有丈姨都在,她们侍应我够了,再说,我又不是真的啥都干不了。”
牛有铁没再搭腔,他理解媳妇的意思,趁着闲暇,多打猎,毕竟最近一下子花出去了那么多钱。
就这样,两天后,牛有金的大女婿唐孝年来走亲戚,待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喊牛有铁去唐子沟大山里去打梅花鹿。
“梅花鹿,嗯,正想着去打呢。”牛有铁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于是,当天下午就跟着唐孝年两口子去了唐子沟大队。
他知道,这年代现存的梅花鹿已经不多了,而且,分散的也极不均匀,有的地方甚至好多年连一头都发现不了,有的地方却是成群结队。
就比如唐孝年所在的唐子沟大队,由于地势较矮,也比较向阳,日照时间长,因此,在冬季的时候,相比其他地方要暖和的多,大部分向阳的山帽上雪都融化了,甚至,有的地方的草都开始抽青了。
鹿群就会在春天到来之前,率先迁徙到那里去觅食草根,等春天来了,大地雪融了,它们便再朝秦岭老林里迁徙去。
唐子沟距离麻油大队有将近三四十里路,到了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半夜了。
唐孝年家只有一个一米五宽的炕,人多,还不够睡,于是又折腾着,去胡同里跑了一趟,把他熟睡中的父亲喊醒,把柴窑里多出的一个炕烧热,才把牛有铁和他父亲安顿着睡下。
第二天,天刚放亮,牛新芳就跑来喊牛有铁和他父亲回去吃饭。
“回哪里去,就在这儿吃得了。”唐孝年父亲客气地道。
他还不到六十岁,却看起来就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一样。
牛有铁知道,唐父在几年前得了胃病,因此身体一直很差,整个人瘦的就像一把干骨头。
又因为性格比较偏执,跟牛新芳合不来,而唐孝年又事事向着他媳妇,因此,当初一结婚就分家单独过了。
即便是现在,牛新芳也仍然不受她公婆的待见。
而牛新芳也无所谓,毕竟,她又不拿她公婆家一针一线,也不吃她公婆家大米,你要是敬我一尺,那我敬你一丈,你要是不情不义,那咱就老死不相往来。
知道是这情况之后,牛有铁没有跟他侄女走,留了下来,他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让她公婆之间的关系闹的更僵。
他笑着道:“都是自家人,在哪吃都一样的嘛!”
“就是,你嫂子饭都快好了。”老人家笑着道。
一边凑上前来,给牛永禄卷烟,一边嘘寒问暖道:“丈叔,夜里睡好了么?炕冰不冰?”
“睡的好的很。”牛永禄客气地道:“炕不冰,你试,现在都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