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低刘宗周的心学,为实学的地位造势。
众人来到钱谦益府上,大多是赞同他的学问的。
心学这时候也确实不受待见,东林党就是打着反对心学的名号兴复理学,在士人中建立了影响力。
所以瞿式耜抨击心学,他们是没有意见的。
但是对实学取代理学的说法,却有一些人不同意。
广东道御史侯恂道:
“理学固然有不到之处,需要加以改进。”
“但是完全用新学问取代,却是有些过了。”
“吾等东林士人,应重新兴复理学,在程朱理学的基础上,创造东林理学。”
认同对四书五经的校注,但不认为应该废弃理学。
而是呼吁在程朱理学的基础上,创造出属于东林党的理学。
这个想法,是他为了维持东林党、最大限度地凝聚东林党人提出的。
东林党聚集的基础就是兴复理学,如果这个旗号没了,定然有一批人离心。
侯恂不在乎大明以后是什么学问做主导,但是却认为东林党一定不能分裂。
尤其是他的恩主邹元标,潜心研究的就是理学。老师郑三俊同样推崇理学,不会放弃这门学问。
所以他反对钱谦益、瞿式耜用实学取代理学,认为可以把理学改进,但不能把名字丢弃。
侯恂这个观点,得到很多人赞同。
他们虽然在皇帝的劝说下,认识到理学应该改。
但是却不认为应该把理学完全摒弃,用新学问代替。
程朱理学都是二程和朱子相继发展的,再增加一个发展者,也是理所当然。
他们希望钱谦益去发展理学,而不是去搞什么实学。
一旦那样做了,现存的东林党人,定然会因为学术分歧,内部产生分裂。
在已经遭到阉党重创后,他们都不愿意看到这一点。
——
瞿式耜听着他们的想法,一时也有些犹豫。
他身为东林党的一员,当然不想让东林党分裂。
但是让老师钱谦益放着已经创立的实学不要,却去改进理学,那又像是犯傻:
把理学改进得再好,也只能排在程朱之后。
哪有创立新学问,成为一派之祖有地位?
他在犹豫之下,去见老师钱谦益。说了众人的打算后,询问道:
“老师,这实学真的能像理学一样,在今后大行天下吗?”
“若是没有把握,不如改进理学。”
钱谦益在听到其他东林党人的想法后,一时也陷入犹豫。
他对实学有信心不假,但是说实学能取代理学的地位,他自己都不相信——
当今天下,理学是绝对的主导。实学想达到这样的地位,至少需要百年积累。
而且别说取代理学了,实学在新学问中,还要和科学竞争。就连刘宗周的心学,也可以说是新学问。
皇帝对他们三家并无偏向,将来打倒理学后,他们还要竞争。
如果自己把创立实学转为改进理学,更有利于把学问推广出去,让天下人接受。
转着这个念头,钱谦益又想到了实学的宗旨:
『经世致用,实事求是。』
『这八个字是陛下定的啊!』
『它里面带个‘实’字,指的就是实学,带不到理学那边。』
『若是被我放弃了,陛下还会支持?』
摇了摇头,钱谦益有些混乱的脑子,变得清晰起来。
不提他有没有改进理学的能力,放弃实学之后,他自己也会被皇帝放弃。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放弃实学,重新投入理学。
他向瞿式耜道:
“改进理学绝不可行,皇上已铁了心打倒宋学。”
“今后大明的经学,必然是属于大明的新学问。”
“统治天下的是大明,而非前宋。”
瞿式耜脸色数变,自觉明白了皇帝为何要推行新学问。
当今皇帝是要做圣主明君的,还打算重返天朝、开创一个新时代。
那些旧的事物,在皇帝看来自然很扎眼。
宋学作为宋朝残留,一定会被摒弃。
今后大明的经学,必然会是明学。
明学无论以哪个学派为主,都不可能是属于宋学的理学——
大明的学问,不能成为宋学的附庸,当今皇帝不能忍受这一点。
自认为明白了皇帝的想法,瞿式耜既忧又喜道:
“如此说来,改进理学是不可行了。”
“但是蕺山先生的心学同样源自宋学,皇上也定然不喜。”
“老师的实学定然大昌,成为取代理学的新学派。”
钱谦益抚须微笑,同样认为是自己的优势所在。
相比心学来说,实学是完完全全的新学问,还是皇帝提点的。
这样的学问才能代表大明,成为大明经学。
当然,对心学也要注意,不能掉以轻心,他向瞿式耜道:
“心学虽源自陆九渊,但是发扬光大,却是在本朝。”
“白沙先生、甘泉先生、阳明先生,才是完善心学的人。”
“刘宗周也是这一脉,融汇王湛之学。”
“皇上未必不会接受心学,把它当成大明的经学。”
指出心学和理学的不同,认为王阳明等人和陆九渊,相当于朱子和二程的地位。
说心学有一半甚至更多属于大明,完全说得过去。
他对刘宗周仍然很重视,认为这是惟一能和自己争夺学术地位的人。
瞿式耜点了点头,又提到东林党的问题。
如今确定创立实学了,东林党那些仍抱着理学的人,就有可能和他们分开。
钱谦益对此也有些不舍,但他更知道皇帝对东林党的忌惮,说道:
“分开就分开,那样说不定还有更多做卿相的机会。”
“都用东林党这个名号,东林党在朝堂上太惹眼了。”
“还不如分成几派,不使陛下忌讳。”
让瞿式耜拉拢倾向自己的核心人员,准备和那些不接纳实学的分开。
朱由检用学术分化东林的谋划,终于进入到实施阶段。